我总记得那个下午，女人把铜钱往桌上一拍，指甲油剥落得像干涸的血迹。”您直说，他外边是不是有人？” 她眼睛盯着我手腕上的檀木串，其实是在躲我的目光。

这种问题我听得太多。有人问正缘，有人算财星，还有人非要我排紫微斗数看哪年能怀上双胞胎 —— 但说到底，撬开算命话术的硬壳，里头淌出来的都是恐惧。比如问 “正缘什么时候出现” 的姑娘，十有八九刚被家里催婚催得想跳楼；而盯着 “配偶经济条件” 算的，自己支付宝余额通常不超过四位数。

有个穿貂皮的大姐让我印象深刻。她甩出两个生辰八字，我一看就乐了：”这是合婚？” 她鼻孔里哼出声：”给我儿子算的，那姑娘颧骨高得克夫！” 我排完盘说两人日柱相合，她当场把红木茶几拍出裂痕：”你什么水平？我找张道长算明明相冲！” 后来才知道，她儿子正和姑娘闹分手，当妈的这是来求 “科学依据” 了。

这类事儿干久了，我渐渐总结出几条原则：不给第三者算因果（容易挨揍），不帮人算具体姓名（有同行因此被投诉泄露隐私），最重要的是 —— 对把算命当救命稻草的人，得往他们发热的脑门上泼冷水。去年有个程序员，拿着三十页 Excel 表格让我分析恋爱数据，从星座相位到麦当劳甜筒口味匹配度。我说哥们儿，你这算法比月老还复杂，人家姑娘知道吗？他愣了半天，突然把电脑合上：”算了，我直接去问她吧。”

最荒诞的案例是个 95 后。她带着男友八字来算，我排完盘说两人流年犯冲，建议晚两年结婚。她当场哭了，说终于找到理由分手。结果三个月后，她朋友圈晒出结婚证，配文 “真爱不怕命理”。你看，人求的根本不是答案，而是给心里早有的决定找个台阶下。

我自己也翻过车。早年给一对夫妻算 “必定白头偕老”，结果两年后男方出轨离婚。客户没来砸招牌，倒是我自己把三枚乾隆通宝扔进了护城河。后来想通了：命理就像天气预报，能看出雨季但管不了谁忘带伞。现在遇到问 “能不能一辈子” 的，我都反问：”您觉得 ‘ 一辈子 ‘ 该是什么样？”—— 当然，这话常把客户问懵。

现代婚恋咨询喜欢讲沟通技巧，传统算命执着于生肖冲克。要我说，两者半斤八两。见过太多八字合到天作之合却天天打架的夫妻，也见过六冲生肖把日子过成模范样本的。有回给老教授夫妇算卦，俩人一个属鸡一个属狗，按老话说 “鸡飞狗跳”。结果人家笑呵呵掏出一叠泛黄的情书：”我们吵了四十年，越吵越有滋味。”

现在遇到执迷算命的客户，我常拿自己开涮：”您看我吃这碗饭的，结婚不也离了？” 说白了，婚姻算命就像买彩票前研究走势图，中不中奖另说，至少掏钱那会儿心里舒坦。倒是那些算完命反而看开的人让我佩服，有个姑娘听完分析突然大笑：”原来我焦虑的不是嫁不出去，是怕活不成自己想要的样子。”

临走前，那问出轨的女人突然抓住我手腕：”要是… 要是我忍到明年，他会不会回心转意？” 檀木珠子硌得我生疼。我叹了口气说，大姐，与其算他什么时候收心，不如算算您还能忍多久。这话没收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