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那是 2015 年深秋，北京后海边上的一家茶馆。窗外的银杏叶正黄得晃眼，我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，对面是朋友介绍的 “陈师傅”。他捻着山羊胡，盯着我的八字看了半晌，突然 “啧” 了一声：”你这命里啊，有三段婚姻。”

茶杯在我手里晃了晃。那年我刚结束第一段婚姻，前妻带着孩子移居加拿大。热茶溅在手背上，竟不觉得烫。

起初我以为这是最直白的预言 —— 要结三次婚。陈师傅却摇头：”未必是字面上的三次。” 他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三道弯，像河流分叉：”可能是三段深刻关系，也可能是你自己要经历三次蜕变。”

这话让我想起老同学张伟。2010 年他在白云观算命，也得了 “三段婚姻” 的判词。当时他新婚燕尔，气得当场撕了卦单。可去年喝酒时他红着眼睛说：”真准啊。” 原来他妻子罹患重病后性情大变，康复后又像变了个人。”等于是和三个不同的人过了婚姻。”

这个嘛… 我倒觉得 “三段婚姻” 更像人生阶段的隐喻。埃里克森的发展心理学说人到中年要面对 “繁衍对停滞” 的课题。我的第一段婚姻像学生时代的作业 —— 按时完成就好；第二段该是主动选择的人生项目；如果真有第三段，或许会是超越传统定义的陪伴。

有个客户曾说她的 “三段婚姻” 分别是：和大学初恋的五年、和事业结婚的十年、现在和瑜伽相伴的后半生。这话让我想起李银河老师说的 “婚姻制度正在走向多元化”。

说来也怪，我奶奶那辈人听到这种预言准会心慌。她们那代把婚姻当终身职业，离婚等于下岗。现在呢？我表妹三十出头已经把 “开放式关系” 说得像点奶茶一样平常。民政局数据说北京朝阳区离婚率常年保持在 40% 以上，这数字在 1980 年还不到 3%。

不过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。上周在社区读书会，听七十岁的王教授说：”所谓三次婚姻，可能是青年时的激情、中年时的合作、老年时的慈悲。” 他扶了扶老花镜，镜片上闪过三十年前他妻子车祸瘫痪后，他亲手喂饭的晨光。

我自己倒经历过某种 “非典型婚姻”。2018 年抑郁症最重时，每天和药瓶过日子。那时才懂婚姻未必需要另一个肉体在场 —— 你和命运较劲的样子，就像场惨烈的婚约。药片在掌心跳动的触感，竟比离婚时撕结婚证更让人战栗。

有个做心理咨询的朋友说，现在年轻人流行把 “和猫过日子”、”与工作结婚” 都算作情感经历。这让我想起日本那个娶初音未来的宅男。你说这算婚姻吗？在元宇宙都要结婚的时代，算命先生说的 “段”，恐怕得重新定义。

深想下去，”三段婚姻” 或许在说人的认知局限。我们总以为看清了感情，其实像摸象的盲人。我第一任妻子离开前说：”你爱的是你想象中的我。” 当时不服，现在懂了。就像小时候以为接吻就会怀孕一样天真。

上个月整理旧物，翻出 2009 年和前妻在青岛拍的婚纱照。海浪还是那个海浪，但照片里那对笑着的年轻人，现在连彼此喝咖啡要不要加糖都记不清了。这种记忆的断层，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 “再婚”？

最近常想，或许命理师的铁口直断就像天气预报。他说要下雨，你可以带伞、可以不出门、也可以淋个痛快。那位陈师傅去年肝癌走了，临终前他女儿告诉我，他批过三次自己的命，三次结论都不一样。

银杏叶又黄了。后海那家茶馆改成了网红奶茶店。我站在当年溅到茶渍的位置，突然觉得 “三段婚姻” 像三杯茶 —— 第一杯烫嘴，第二杯回甘，第三杯… 或许根本不必喝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