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我第三次去庙口找陈半仙。春末的午后，香火味儿混着槐花香，他摊前那面“铁口直断”的旗子被晒得发蔫。我特意挑了个人少的时间，把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推过去，他瞟了一眼就折起来压在铜钱底下。“姑娘想问什么？”“婚姻。”我话音还没落，他立刻摆手说“天机不可泄露”，眼神躲闪，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，突然转头去整理旁边的签筒。

你猜怎么着？那签筒里根本就没几根签，哗啦啦的响声活像我当时心里漏风的窟窿。说实话，我早该察觉不对劲——前年问财运时他滔滔不绝，去年算事业还给我画了张符，唯独提到婚姻就支支吾吾。回家路上我踢着石子儿琢磨，隔壁摊王瞎子倒是敢说，上个月给李婶闺女批八字，一句“克夫相”害得亲事黄了，李婶举着扫帚追了他半条街。

后来懂行的朋友老周点醒我：“婚姻这玩意儿，算准了没好处，算不准更麻烦。”他叼着烟给我掰扯：说人家夫妻恩爱吧，回头吵架了要来砸摊子；预言三年内必离婚的，保不齐人家硬撑到第四年就为打你脸。这么一想，算命先生倒像老练的渔夫，专钓人心里的迷茫，偏偏婚姻是片带电的深水区，网子撒下去指不定捞着雷。

我们老家老人常说“姻缘簿是月老管的，凡人不能乱翻”。去年清明上坟，三叔婆拉着我手念叨：“从前问婚要合八字，现在年轻人合不来就拆，你让算命先生怎么开口？”这话在理——哦瞧我这记性，三叔婆总把“在理”说成“在里”。可细琢磨又不对，现在算事业财运的也未必准，怎么他们就能面不改色说“有波折”之类的片儿汤话？

有一回我假装要算同事的婚姻，试探巷尾新来的张半仙。他捋着胡子笑：“姑娘，财运如流水，婚姻似瓷器。”见我愣神，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道分叉的线，“流水改道还是水，瓷器摔了可就是满手血。”这话听着玄乎，现在想想，倒像是他们在行业里摸爬滚打悟出的保命哲学。说迷信吧，可我偏偏忍不住信，就像明知方便面包装仅供参考，还是会被“图案仅供参考”那行小字刺痛。

上个月闺蜜小敏离婚前也去算命，回来气得直笑：“那老头说‘鸳鸯分飞自有因果’，收完钱才补了句‘不过现在离婚率38.7%’。”数据倒是精准，活像在民政局窗口装了计数器。这么看来，算命先生们或许早偷偷进化了，用社会学盾牌挡玄学长矛，毕竟谁也不想当下一个被扫帚追打的王瞎子。

现在路过算命摊子，我会对着“合婚择吉”的招牌笑笑。陈半仙去年搬走了，听说去南方搞直播算命。有次刷到他视频，美颜滤镜开得签筒都泛粉光，弹幕飘过一堆“老师看看我正缘”。他照例避开话头，却突然说了句：“正缘不在卦象里，在你敢把后背交给谁的时候。”这话让我愣了半天——倒也不是说他多高明，只不过有些答案，确实得自己把手伸进生活里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