檀香味太浓，熏得我眼睛发酸。那位号称 “铁口直断” 的王半仙，在听完我的生辰八字后，突然开始专心致志地整理起桌上那叠泛黄的纸片。”这个嘛…” 他拖长了声调，”不如先看看财运？”

这已经是我第三次遇到这种情况了。每次算命，只要话题稍微往婚姻方向偏，那些平日里口若悬河的算命先生就会突然变得支支吾吾。我朋友小林更惨，去年花了两千块找某位 “大师” 看姻缘，结果对方给她批了句 “良缘天定”，就再也不肯多说半个字。后来她婚礼前一周未婚夫出轨，跑去理论时，那位大师早就搬空了铺面。

话说回来，算命这个行当，本质上就是个风险管控游戏。我认识个在庙街摆了二十年摊的老周，有次喝多了跟我说实话：”说财运事业，准不准都好圆。说婚姻？搞不好要出人命的。” 他亲眼见过同行因为断言某富婆 “三年内必离婚”，结果人家夫妻吵架时妻子失手把丈夫推下楼梯 ——”那算命的后半辈子都得躲着走”。

仔细想想，婚姻大概是现代人最焦虑的命题了。事业可以跳槽，钱财可以再赚，但感情这东西，投入的是实打实的人生。去年某婚恋网站数据说，85% 的单身男女都算过姻缘。这种集体焦虑下，算命师只要稍加引导，就能让人自动脑补出想要的答案。我有次偷听到隔壁摊位的对话，算命的说 “你命中有段刻骨铭心的缘分”，那姑娘立刻红着脸问：”是不是我公司新来的总监？”—— 其实人家连她做什么工作都没问。

传统命理对婚姻的解读也实在勉强。八字合婚那套，放在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或许有用，现在连离婚冷静期都能续费三次。有回我翻某位 “大师” 的学术论文，发现他用来论证夫妻宫理论的案例，居然全是《红楼梦》里的情节。更讽刺的是，宝玉和黛玉的八字按他的理论简直是天作之合。

不过最让我开眼的，是去年在白云观遇到的张道士。他桌上摆着二维码，电脑里装着专业排盘软件。”不是不能算婚姻，” 他递给我一杯茶，”但得加钱。” 见我愣住，他笑着点开某个加密文件夹，里面是分门别类的婚姻调解方案：婆媳矛盾套餐 1988，七年之痒套餐 2888，最贵的小三化解法事要价 8888。”上次有个太太来还愿，说我比她找的心理医生管用。” 他说这话时，打印机正吐出一张 “桃花斩断符”。

可能我太现实了，但越来越觉得，算命师对婚姻的讳莫如深，某种程度上是门古老的生存智慧。他们比谁都清楚，当一个人在感情里孤注一掷时，根本不需要预言，只需要一个能接住眼泪的容器。就像我表姐，明知道那位 “仙姑” 只是把她在社交媒体发的牢骚重新组织成 “天命启示”，还是心甘情愿付了六千块 —— 她说，就当买了个月老盲盒。

现在路过算命摊子，我偶尔还会驻足。那些写在红纸上的 “姻缘天定”” 佳偶自成 “，像极了便利店卖的速食鸡汤。但转念一想，在这个离婚比结婚还讲究黄道吉日的年代，或许模糊本身就是种慈悲。毕竟连民政局的数据系统都会崩溃，凭什么要求街边摇签筒的人，能算清两个活人之间流动的因果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