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下雨，算命阿姨眯着眼说我婚姻复杂的时候，我正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巾，手心汗津津的。她铺着褪色红毛衣的膝盖上摊着本发黄的八字书，嘴里嚼着薄荷糖，含混不清地补了句：“姑娘，你命里带三合，也带三刑。”
我第一反应是翻白眼。
（一）
“复杂” 这词儿太狡猾了。当时 28 岁的我刚分手，被闺蜜硬拽去算命散心。阿姨说这话时睫毛膏结块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，像逮住猎物的猫 —— 后来我懂了，那是职业性的兴奋。她接着念叨什么 “夫妻宫逢冲”“偏财透干”，我耳朵听着，脑子里却在想前男友吵架时爆的青筋：他总嫌我加班多，我嫌他袜子乱扔，最后他摔门说 “你这性格谁受得了”。
现在回想，算命师可能只是闻到我的怨气。谁谈恋爱不是一地鸡毛？但人脆弱时就爱往玄学里钻。那晚我失眠到三点，手机屏在黑暗里亮着，搜索记录从 “八字夫妻宫详解” 跳到 “婚姻心理咨询多少钱”。
（二）
三年后我结婚，对象是相亲认识的程序员。婚礼前夜我妈突然嘀咕：“那算命的说……” 我咔嚓剪掉婚纱标签打断她：“现在离婚率 40%，谁婚姻不复杂？” 可司仪问 “是否愿意无论顺逆都彼此珍惜” 时，我喉咙突然发紧 —— 想起阿姨说的 “三刑”，像有根刺卡在誓言里。
头两年确实应验了 “复杂”。有次为谁陪产假多请两周吵到凌晨，他脱口而出：“你就像你八字说的那么固执！” 我摔了马克杯才反应过来：原来他也偷偷查过我的命盘。你看，玄学成了婚姻里的匕首，专捅最疼的地方。
（三）
后来我观察过所谓 “婚姻简单” 的朋友小雅。她八字 “正官清透”，算命的说她 “旺夫宜家”。结果去年离婚时，她苦笑着给我看手臂上的烟疤：“他说我太顺了，显得他失败。” 那天我们蹲在便利店门口吃关东煮，白汽糊住她的眼镜片：“去他的命，复杂才是活人啊。”
这话让我想起小区总吵架的那对老夫妻。老爷子轮椅上的毛线帽永远歪着，因为老太太总边骂他 “老倔驴” 边伸手整理。有次听见老头嘟囔：“咱俩命里相克六十年。” 老太太反手往他兜里塞了颗润喉糖。
（四）
现在路过那个算命摊子，阿姨还会冲我点头。有次我停下来问：“当年您说的复杂，到底指什么？” 她捻着檀香串笑出缺牙的缝：“有人嫌面条太咸，有人嫌不够辣 —— 你说这面复杂不复杂？”
回家的路上我拐去菜场，丈夫发微信问晚上吃啥。我盯着摊位上纠缠的活虾与死鱼，突然想起《围城》里那句 “婚姻是被围困的城堡”。但或许，复杂才是进城的通行证？
（摸出手机回复：“红烧吧，多放糖 —— 今天想尝尝甜口的复杂。”）
